我们像一群被集体石化的雕像,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剩下那句云淡风轻却又恶毒到极致的话,在不断地回响、回响……
我桌上永远放着两样东西,一个是不锈钢的保温杯,里面泡着浓得发苦的普洱,另一个是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卷宗。
队里今年新分来一个小子,叫李浩。农村来的,人很安静,但眼里有股不服输的劲,像一头还没学会收敛爪牙的狼崽子。
我把他放在重案组,想磨练磨练。年轻人,多见见人性的黑,才能更快地成长起来,或者更快地被淘汰掉。
正在整理卷宗的李浩愣了一下,立刻站了起来。我注意到,当我说出“大王村”这个地名时,他握着笔的手,瞬间收紧,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越野车驶离高速,柏油路就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水泥路,两边的景象也从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农房和荒芜的田地。
我知道,他不是不习惯这景象,而是不习惯以的身份,回到这个他可能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来的地方。
案发现场在村东头一片废弃的果园里,周围早就拉起了警戒线。阳信县的同行们都在,个个汗流浃背,神情凝重。
报警人,那个叫王老蔫的拾荒老人,正蹲在一棵树下,缩着身子,浑身还在发抖。我让一个本地的民警过去安抚他,做个详细的笔录。龙8游戏官方进入
离着还有十几米,一股浓烈到几乎形成实质的恶臭就扑面而来,像是有人在你面前打碎了一百个臭鸡蛋,又用腐肉和淤泥搅拌在了一起。
“基本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。”他擦了擦汗,无奈地说,“张支队,您是知道的,这种地方,风吹雨淋的,就算原来有什么脚印、痕迹,一个月下来也早没了。”
我让技术队的同事准备下井,同时对井口周边两百米范围进行地毯式搜索,任何非自然存在的东西都不要放过。
他只是在井口闻了闻,又看了看井底的情况,便断言道:“看这腐烂程度和巨人观现象,结合本地的温湿度,死亡时间在三十到四十天之间。死者为女性,年龄二十到二十五岁,身高一米六五左右。具体的,要等尸体弄上去再说。”
我让李浩发挥他的本地优势,和另一名老侦查员搭档,负责在村内进行走访排查,重点核实近两个月内有无失踪或异常外出的年轻女性。
村民们对我们的到来,表现出一种近乎冷漠的抗拒。无论问什么,得到的回答几乎都是“不知道”、“没见过”、“不晓得”。
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远处,对着我们指指点点,窃窃私语,可一旦我们走近,他们就立刻散开,或者低下头,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晚上,他来找我汇报工作,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:“队长,他们在撒谎。这个村里的每一个人,都在撒谎。”
“他们不是不知道,是不想说。我了解他们,他们怕惹事,更怕外人来揭开村里的盖子。这里发生过什么事,他们心里都有数,龙8游戏官方进入但只要不牵扯到自己,他们就宁愿当个瞎子、聋子。”李浩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。
宗族观念、排外情绪、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,这些东西在偏远的农村,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,将一切外来的探寻都隔绝在外。
大王村位置偏僻,进村只有一条主路,路口的监控在一个半月前就被雷打坏了,一直没人修。也就是说,我们连最基本的排查进出车辆和人员的手段都没有。
我没有急着看井,而是绕着整个废弃的果园走了一圈。我在脑中模拟着凶手抛尸的整个过程,他在想什么,他怕什么,他会忽略什么。
虽然被泥土和青苔掩盖了大半,但我可以肯定,这不是无意识的刮擦,而是有人在用尽全身的力气,用指甲或者别的什么尖锐物,在石头上刻字!
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。局长一天三个电话催问进展,媒体也开始捕风捉影地报道“枯井无名女尸案”,引起了市民的恐慌。
我让李浩脱下警服,利用他那张本地人的脸,去村里最容易听到闲话的地方——小卖部、棋牌室、村口的老槐树下,去“听”。
“老张!”电话那头,老陈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极力压抑却依然无法掩饰的激动和震惊,“你立刻、马上,带着最可靠的人,到我这里来!快!”
“电话里说不清楚!”老陈的声音甚至有些变调,“我只能告诉你,我们都错了,从一开始就错了!快来!”
“看这个。”老陈戴着手套,用一把无菌镊子,从一个盛放着胃容物的托盘里,夹起了一个已经被胃酸腐蚀得有些模糊,但依然能辨认出形状的、比指甲盖还小的黑色物体。
“食道。”老陈盯着我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进行了二次尸检,在已经被严重皂化的食道组织深处,发现了它。她把它吞了下去,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最后的证据保存容器。”
一个年轻的女孩,在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绝境下,竟然还能保持如此的冷静和智慧,用吞下录音芯片这种方式龙8long8,来为自己保留最后的申诉。
当那句平静的、带着笑意的男声清晰地钻进我们每个人的耳朵里时,我猛地转头,看向身旁的李浩,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。